“重庆零元彩礼”疑似商业营销?

       2月20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了一篇题为《沉重的彩礼(记者调查)》的报道，文中展示了一副颇为吸引眼球的“彩礼地图”。在这张地图中，读者可以直观地看到各个省份、地区彩礼的组成以及金额。

　　《人民日报(海外版)》文章及“彩礼地图”

在文章中，作者主要将彩礼的价值大小与该地区的经济状况做了较为简单的定性相关分析，认为越贫穷的地方，彩礼越高。“人民日报”在其新浪官方微博发布此篇报道后，立即收到了极高的关注度，并且文章中的“彩礼大小的经济决定论”引起了网友在评论区的热烈讨论。与此同时，#沉重的彩礼#这一话题在新浪微博也引发热议，一天话题量就突破1820万。

图片来源：“人民日报”新浪微博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

其实，这份地图并非最近才出现，早在4年前网络上就已经出现类似“全国聘礼地图”，与这张彩礼地图相比，各个地区的彩礼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例如该篇报道指出的，在这四年中，贵州的彩礼由2万元礼金加电器上涨为8.8万元礼金加“三金”;陕西由3万元礼金加“三金三银”上涨为10万元礼金加“三金一动(‘动’指汽车)”;甘肃一些农村地区的礼金则疯涨为18万元。最后，文章的落脚点在“天价彩礼”上，阐述了这一乱象所可能带来的问题以及解决办法。

诡异的“零元地区”：重庆

地图中，引人注意、令人不解的是，有一片“尚未崩坏的地方”：重庆，此处的彩礼标注为零元!在周围各省份均为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彩礼数值包围下，重庆的“零元”显得格外异常。

诚然，笔者也认为“天价彩礼”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需要政府和社会从多方面进行综合治理和引导。但是这一个看上去违反常理而又缺少来源说明的数据引起了笔者的注意：文中均以“经调查”、“据了解”等用语引用数据，数据具体来源则语焉不详。那么，重庆的这一数据是否为真?如果是真的，为何重庆彩礼如此“鹤立鸡群”?如果是假的，那么整幅“彩礼地图”的可信度也将大打折扣，甚至由此引发一系列的“天价彩礼”也将丧失其现实基础和讨论意义。

那么，重庆的“零元彩礼”这一数据究竟从何而来呢?

拨云见日：疑似地产商的营销手段

笔者通过搜索引擎，最终找到了那张四年前的“彩礼地图”的出处。这张“全国聘礼地图”是2013年由重庆新浪乐居联合重庆万科共同推出的。根据“@重庆万科”2013年6月5日发布的微博可以看到，重庆万科和重庆新浪乐居合作在全国根据万组数据制作了一张了“全国聘礼地图”，由“@重庆新浪乐居”于2013年6月4日首先发布。

来源：微博“@重庆新浪乐居”

来源：微博“@重庆万科”

在“全国聘礼地图”发布后，重庆万科随机开展了一项名为“0聘礼，轻松爱”的活动，这项活动主要为了宣传和营销其针对小户型的相关系列产品。因此，可以推测到的是，所谓的“重庆零元聘礼”很可能只是地产商为了宣传其产品的创意文案：以其他地区的高价聘礼与零元的落差，反差突出其产品“买得值”。

根据制图者自身的描述，这份数据地图基于万组数据样本制作而成，但缺少抽样方法、样本框等一系列抽样调查基本信息的说明，因此，这份彩礼地图上的各项数据可信度和真实性无法保证，换言之，重庆地区的“零元彩礼”即使不是完全虚构，也只能算是一种用于描述“重庆彩礼很低”的广告表述而已，并不足以“零元”为信。但是对于一份仅仅是为了突出创意、吸引眼球的商业营销文案，这种做法也似乎并不构成多么严重的社会后果。

快时代的媒体：不缺观点缺事实

但是，在搜索中笔者发现，这份“全国聘礼地图”在之后距今的四年中，不断地被其他媒体转载使用。例如，曾有媒体在去年9月份还使用了与四年前一模一样的“全国聘礼地图”，唯一不同的是去掉了原图中“重庆万科”和“重庆新浪乐居”的LOGO。

截图来源：搜狐媒体

作为一项商业营销文案，不严谨的数据似乎并不构成问题，但是作为事实成为媒体报道的素材，各个媒体不加考证地使用这份真实性和科学性都要打上问号的数据，就需要反思媒介的专业主义和职业操守了。

互联网的出现似乎让新闻采写变得“方便”、“快捷”，记者可以足不出户就能够完成“采访”、“调查”，最终完成一篇爆款“10万+”。正如围绕“彩礼地图”的诸多新闻报道所显露出的问题，要么新闻报道对数据来源语焉不详，要么媒体不加考证对营销文案中的数据交叉引用，让人不得不对建立在这些数据基础之上的论点提出质疑。

可以看出，这篇文章体现出知识精英把彩礼作为一种贫穷农村的陋习进行解读和分析。退一步讲，即使这份数据地图的数据不存在问题，媒体为何选择忽视这张图中北京“20万彩礼+房”高居榜首，却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农村的“彩礼陋习”呢?或许可以说，这份未加考证的数据地图之所以能够在媒体上得到大肆传播，无非是迎合了媒体关于对农村的刻板印象，或者说，提供了媒体对农村“陋习”进行批评的合法性前提。

显然，“天价彩礼”并不仅仅是一个贫困地区的观念问题，它涉及经济、文化、社会心理等诸多因素，更需要由学术界进行严谨的讨论和分析。看似严肃的话题数据却来自荒诞的地产营销，也难怪“新媒体时代不缺观点，缺的是事实”类似的观点近期会引发热议。当一个正规媒体机构根据一个不知来源的数据输出一个草率的新闻时，这已经不是当下资讯平台上事实和观点多寡之争了，是新闻操作伦理在持续拉低下线，有悖客观中立的新闻操守。